【在黑暗中漫舞 Dancer In The Dark】2020|即使是眼淚,也需要時間|腦粉影評

「我以前看歌舞片,總是會在最後一場舞之前就離場。最後一場舞總是最盛大的,然後就結束了。我不喜歡那種感覺,所以我總是在那之前就先離場。」當莎瑪緩緩說出記憶中的歌舞片時,掩不住的喜悅神色隨即籠罩陰霾。是的,所以比起歌舞昇華地大張旗鼓、鏡頭從近至遠、到向上拉高俯視,將展現歌舞魅力的舞者們宛若層層疊起的婚禮大蛋糕一般…「那太悲傷了,就像是昭告天下即將結束。」一樣,莎瑪毫不眷戀的總讓自己在倒數第二幕時起身離去。就像是呼應著結尾,人生的經歷已經沒什麼值得再看一眼,與拼死掙扎地活到最後苟延殘喘著,那不如自己先劃下句點; 而那正是漂泊無依的一生裡,自己唯一可以主宰的,所以在繁華上選擇落盡、在萌生新芽時凋謝、在歌聲中道別…已無遺憾。

 

莎瑪欣喜的將那一鐵盒翻來覆去的看過:「從前在捷克的時候,我看了一部電影,他們吃著有錫箔紙包裝的糖果就像這樣。我對自己說在美國的生活該有多棒啊!家族遺傳著弱視的基因,莎瑪的視力也隨著年紀逐漸下滑,雖然稚嫩的臉龐和清澈的雙眼依然流露出青春,偏偏她已經世故的融入這看起來合睦且夢想中的美國。莎瑪發自內心地讚歎著房東太太琳達有著金色的微捲短髮,就像是一個女明星住在一間像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小房子裡,還有著繼承家產的丈夫比爾,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而現實中的莎瑪只是住在小房子對面的拖車裡,獨自照顧著兒子同時也是唯一親人,男孩吉恩和母親莎瑪一樣戴著厚重的眼鏡,蒼白的臉蛋和瘦小的身軀也和母親相同,像是永遠的營養不良。莎瑪在這裡一天兼二份工,還接了家庭代工善用每一分每一秒在閒睱的時間,她卻從來沒有喊過苦,而她也從未送過兒子任何一份生日禮物,因為都是多餘的。然而莎瑪將辛苦賺到的錢仔細地一張張數好攤平收藏在那只代表著美國的糖果盒裡,是她來到美國最重要也是唯一使命…雖然生活過著很奔波,但莎瑪像是要彌補之前的人生一樣,豐富的塞滿每一天的行程,她還有看電影和參加演出音樂劇。就算只是工廠裡各式各樣沒有生命的機器發出的聲音,都可以散發出莎瑪幻想中的美妙合諧,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莎瑪才像是充滿著能量,督促自己再繼續往前行。

 

「我已經看盡這一切。我見過林木、我見過柳葉在風中輕舞。」再也沒有見過比莎瑪更樂觀又欣然接受全部的女人了…她像是永不停歇只急欲展翅飛揚的小鳥,奮力地拍打著翅膀前往目的地; 莎瑪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儲夠了錢,可以讓即將滿十三歲的兒子吉恩動手術。她不要吉恩和自己一樣被命運受限住人生,窗外的美妙風景、歌詞裡的萬里長城、天空的湛藍或是潺潺的小溪,自己已經是無法改變的。像是千里迢迢的從捷克移民到美國、像是日以繼夜賣命工作賺取微薄的薪資,莎瑪從未向命運低頭。她明白既然自己已經誕生如此,那麼當初以為堅強的自己就必須為孩子付出所有。莎瑪來不及看見的,吉恩都可以代替她看見。而所謂的命運捉弄人就是這樣子的,總是在以為重見光明的那一刻前,必須先經歷過黑暗。

 

瘦弱的莎瑪入獄了,因為忘恩負義、因為違背道德、因為意圖不軌,一百零七步! 顫抖的歌聲、站不直的雙腿,被攙扶著被迫走向終點。我們都看見了,事情發生的經過、許下承諾要保持沉默的友情(?!),莎瑪誰也沒有背叛,那麼是誰背叛了莎瑪? 在曼妙的旋律裡展現輕盈的舞姿,只要唱著跳著就可以忘卻世俗的煩憂,莎瑪始終這樣告訴自己。所以電影呈現出的畫面分為二種,一種是摻雜著淡淡暈黃色的惆悵、另一種則是飽合的色彩象徵著快樂。「我了解過往的自己,也明白將來該往哪裡去我已看盡這一切,再沒有更多期待。」弱勢移民族群的悲歌,以莎瑪做為代表,一句句滿懷感激卻又心碎的歌詞,偶爾高亢又響亮的像是告訴大家、偶爾又低鳴著像是止不住的啜泣。

 

《在黑暗中漫舞》開頭定住不動畫面隨著色調的改變,逐漸描繪出各種輪廓,或深或淺的顏色、聚集又或是分散開來,一幕幕一次次地反轉反轉再反轉觀眾一開始的認知。和劇情一樣,總在以為上帝終於願意給莎瑪一個禮物時,讓我們看見盒子裡空空如也。《在黑暗中漫舞》挑戰的不是悲歡離合,而是事與願違; 即使已經要走到結局了,每一步的起承轉合都蘊藏著別有用心。「諾維」是莎瑪為自己取的姓氏,和早期捷克家喻戶曉的踢踏舞者同姓,代表著明亮、希望的未來和自己苦苦堅持著的人生。「我已看盡這一切我見過黑暗我見過微小星火間的光明我已明白我的選擇我已清楚我的需求萬事已足若再渴求,就是貪婪。」《在黑暗中漫舞》指的不單單是移民族群在融入原生大家庭美國時的舉步維艱,也包含著莎瑪已經失明的雙眼,她從光明走進黑暗,然後為自己配上音樂翩翩起舞時擺動著的腳步。「我一直都在黑暗中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