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庭的起落彷彿是一個國家興衰的縮影; 是沉靜平穩的步伐,再加上侯導獨特的長鏡頭模式。我們一起看著大家族從人丁興旺到寥寥無幾,甚至最後是女性特有的韌性支撐。她們溫暖的手慈愛且關懷的牢牢緊握方向,縱使音訊全無,她們亦不會放棄希望; 守住這個家、守護孩子,歲月再催人,她們的情都依偎著男人; 男人生亦生,男人死仍在。只有啼哭不停的嬰孩,才會尚未明白世事的變幻無常,他們笑得燦爛,因為所有來臨的每一日,都會是嶄新、快樂。】寬美的人生,就像是一個活歷史般,見證著一個家族,甚至是一個台灣的起承轉合。唯一不變的,是寬美堅毅的心情; 她從第一眼就愛慕著文清,即使不算赴湯蹈火,也是有情有義。從一而終的女人,在悲情城市裡不是獨一; 從她的眼神裡,只有當文清或是哥哥寬榮受傷時,才會流露出哀傷。與許多人不相同的是,在她的世界裡,悲情的是這個地方,而不是人生。

 

耳邊傳來持續的日語廣播,對比著林文雄 ( #陳松勇 /飾) 焦急的來回走步,和對神明的膜拜。嬰兒響亮的哭聲像是灶房那盞突然乍亮的電燈。那日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政府無條件投降,國民政府接收台灣; 大哥文雄的小妾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光明」。也許本是希望台灣和家族能有個全新的未來,或是為未來討個好福氣。然而,當時的台灣並未因為一位叫做光明的孩子而被照亮,更多的是像文雄說的:「台灣人可憐,眾人吃、眾人騎,沒人疼。」

 

基隆林氏家族算是當時響叮噹的,老父親阿祿年事已高,現由老大文雄當家; 可一家四個兒子,老二林文森戰時被徵召軍醫,後就音訊全無; 只有妻子,仍每日早晨就開始忙碌的為原本開業的診所灑掃、醫療器材消毒,一切過得像是丈夫隨時會推開門回來一樣。老三林文良好不容易被日本政府放回來,但卻精神異常,在醫院裡瘋瘋顛顛的揮拳吼叫; 也是在這個的時候,寬美和文清因為哥哥寬榮的關係,開始越走越近。文清 ( #梁朝偉 /飾) 在林家排行老四,八歲那年受了傷,從此耳朵再也聽不見; 但他仍清楚記得八歲以前聽過的聲音,記得小時候的自己愛聽戲,更常被老師調侃長大了要當戲子。好險文清沒有變成一個無情的人,聾啞沒有剝奪掉他的意志,他更專注在攝影和文學上。而這就像是一個紀錄般,從一開始林氏大家族擠滿一張相片,最終,只剩沒有下落的文清和寬美及年幼的阿謙。

 

悲,也許是整個大環境下人民的心境; 然而,縱使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影中主角都仍有自己的「母語」,而且寧願有一個小弟兼翻譯旁身,也不接受自己開口說出「別人」的語語。他們是曾經這樣心念著丹青,但政局卻總是在和他們唱反調般的時不我予。悲情城市就像是時刻提醒著大家曾經的過往,我們,是怎樣的方式從歷史中走出來,莫忘初衷,且應好好珍惜。

 

老三文良好不容易清醒,卻再誤入歧途; 大哥文雄護弟心切,被外省人開了一槍; 原本唯一的盼頭文清,被人指為漢奸讓憲警逮走後下落不明。「東西都在漲價,鄰居都说日子不好過。可能我比較不會想,因為我只要看到文清和阿謙在身邊,就覺得日子很好,很幸福……。」寬美求的最後還是奢望,不求得多都是多,阿謙在身邊咿咿學語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一九八九年上映的悲情城市,以二二八事件為背景; 但和慷慨激昂相比,是灰黑的寂靜。動盪不安的環境,最基本的「人民」都在為生存奮鬥著。沉默的悲情城市,訴說的不該僅是一個大家族的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