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交少女 What’s Up Girls】2020| 貪的豈止是愛而已 |腦粉影評

「我在等你。」當紫色的天使翅膀從高樓無反顧地向下墜跌時,那是一名落入凡間的天使; 她天真地相信愛情的存在、她用初夜換取青梅竹馬的佇足、她想用青春寫下可歌可泣、肝腸寸斷的故事,可是現實摧毀她的幻想,而無情的則是以為深愛的戀人不過是推波助瀾的幫兇。在《踏血尋梅》之前,翁子光導演的前部作品《微交少女》藉由科技發達、交友軟體泛濫,即使是素未謀面的唯唯、阿欣和逸姬都可以成為手機上的好友; 沒料到的是在一切以權貴、財富堆積而成的光鮮表面下,原來藏著的是一顆又一顆寂寞的心。當回溯翁子光導演的系列作品後,才猛然驚覺不只是《聖荷西謀殺案》或是《踏血尋梅》,其實『貪』的都是一份情,可能是親情、愛情或是友情。我們希冀在五光十色又目炫神迷的繁華城市裡,有一個小小的地方是自己的容身之處,在那裡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無畏懼旁人眼光的真正做自己,不用害怕寂寞、不再需要可憐兮兮的渴望關注、也不用卑微地跪在地上祈禱有份真愛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可以,我們都獨立地、抬頭起胸地生存著多好; 如果可以,在仰頭欣賞同一片藍天之際,我們不再有著猜忌和疑心; 如果可以,這世界能不能平等的溫柔的擁抱著每一個人,然後從此,我們都可以幸福快樂著…

 

在編劇的範疇裡,翁子光導演真是個打從心底為每一個人物刻畫的淋漓盡致的不二人選,尤其在繼楊德昌導演之後,已鮮少有人會將人設交代的清清楚楚,縱使出場人物眾多,也絕對不會讓觀眾看得毫無頭緒。在《微交少女》裡無論是唯唯 ( #李靜儀 /飾)、阿欣 ( #許雅婷 /飾) 和逸姬 ( #蔚雨芯 /飾) 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他們擅長將自己包裝的獨立自主、光鮮亮麗,可實際能夠促使她們化身為城市少女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唯一的那一種,只是翁子光導演藉由電影血淋淋的將『真相』扒開在觀眾面前,而偏偏這一直是大家選擇性忽略的社會狀態。

 

唯唯自小照顧著妹妹,偶爾兼職修甲妹、偶爾又是洗頭妹,好似什麼錢都忍不住要快點攢到自己口袋裡似的。唯唯的妹妹熟練地站在小板凳上踮著腳尖、高高舉著鍋鏟做菜時,老成地碎嘴著姐姐: 「唔好講粗口啦,燒肉佬!」時,已經完整定位了一個家。當唯唯和朋友共處一間包廂內,吸毒的吸毒、喝酒的喝酒、談判的談判、叫小姐的叫小姐,獨有唯唯是身在其中卻『唯』一清醒的,她會熟練地帶著吸食毒品到ㄎㄧㄤ掉的男人阿蝎返回家中,直到鬧鐘響起,她匆忙地穿上衣服、伸手和床上的阿蝎要錢。當觀眾以為唯唯也是靠肉體養家時候才發現,躺在床上的男人親暱地叫著唯唯「老婆仔」…唯唯人如其名,就是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穿著學生制服的少女揹著一個亮桃色的側背包,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仔細地戴上一頂亮紫色的微捲中長髮、熟捻的描繪妝容,再換上一襲性感的低胸小洋裝,然後她打開微信轉了轉『附近的人』,特別的是她有一枚黏滿小水晶的耳環,還垂吊著一顆偌大的水滴型吊飾,其實那是個助聽器。眼前這名讓人忍不住盯的目不轉睛的少女,即將化身成為聊天室大頭像的逸姬。在學校,她是被特別輔導的對象,因為她又聾又啞、被父母拋棄,只有語言不通的嬤嬤照顧著,而嬤嬤靠著撿拾資源回收物為生; 只有當她戴上亮紫色假髮之後,才彷彿有了另一段人生。逸姬在白日與夜晚間交替著,但她從沒有缺席過任何一堂課,她似乎很好學習,又或是明白這將是自己日後唯一的出路。值得觀察的是,當逸姬賺錢時,她會取下那枚華麗的耳墜,雖然此時此刻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但她並沒有樂在其中; 某部份或許是想證明自己與其他女生無異,至少從外觀上辨識不出來,也有部份原因是她的家庭背景,如果必須無違合的生存在同儕之中,那些必要的『奢侈品』亦是不可或缺的…這是一個社會的樣貌,每個人都努力的在獲得一些無關緊要的旁人的認同,偏偏我們無法反其道而行,因為,這是『一個』社會。『一個』社會用各種規則去區分出每一個階級的生存之道,就好比輔導員勸逸姬說服嬤嬤申辦生果金、殘障津貼…等等,美其名是不需要過那麼艱辛的日子,可是然後呢? 這不正是一個區隔出『聾啞人士』和『正常人』的差別嗎? 否則輟學的唯唯又怎會在第一次見到逸姬時說出:「我呢啲受高等教育嘅人係唔會歧視你地嘅!」宛如高人一等的台詞…

 

真正拉起兩人之間距離是從阿欣失蹤開始,唯唯和逸姬變成阿欣唯二的好友,他們一起拜訪阿欣獨居的豪宅,見到了那麼風韻猶存阿欣媽媽Irene ( #溫碧霞 /飾),原來阿欣是位庶出的公主,在母親再婚後提供豐富的經濟來源,卻吝嗇給予關切。阿欣的抽屜有一支特別老舊的手機,夾雜在那些高科技、高單價的智慧手機『堆』中,裡面存著一支影片,那是Irene在阿欣小時候錄下的,而這是阿欣珍藏著的重要回憶,是證明母親對自己的愛,原來是真正曾經存在過的…阿欣在《微交少女》中的戲份並不多,且大部份是側寫出來的,再加上失蹤疑雲,更讓觀眾整顆心都懸吊在她的身上。

 

《微交少女》叫好的不僅僅是翁子光導演的劇本,也包含著影中的每一位演員都是戲精來著。當逸姬拿把小剪刀猛力地著肥佬刺下時,第一刀是被羞虐的悲憤、第二刀是憤忿不平的抑鬱、第三刀是社會的不公平、第四刀是為自己的殘疾…每一刀都像是想要狠狠的切斷過去; 對阿欣而言,從高樓墜跌是滿聲的嘆息,嘆息著自己天真的相信愛情、嘆息著人性的醜陋、嘆息著自己對母親懷有期待、嘆息著自己太早明白社會的真相; 獨獨是唯唯,她在阿欣與逸姬的事件落幕之後將頭髮染黑重返學校生活,她踏出的每一個步伐是滿足的,滿足自己平庸的生活中還有阿蝎、滿足母親在吸食完毒品後仍會擁抱著妹妹入睡、滿足自己生活很清苦卻平凡…《微交少女》在翁子光導演的牽引之下,讓觀眾能夠更近距離地明白這『一個』社會有著多愁善感的面貌,愁的是我們汲汲營營為的居然不是自己、善的是生命終會有最終的出路…